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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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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這話後,兩人都楞了一下。

陸離是在回憶,畢竟過了太長時間,很多事情他都記不太清除了。

而謝見微也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問道:“說起來我好像還沒向你做過自我介紹?”

陸離眼睛不眨地看著他,顯然還在努力去想起當時的事。

謝見微笑了下道:“我叫謝見微,以後你叫我見微就行,不用跟著他們叫少爺。”

他溫聲說這話,陸離的心臟卻跳得極快,砰砰砰得似乎要從胸腔一躍而出。

謝見微雖然面色憔悴,但他眉眼溫和,一股浸在骨子裏的優雅貴氣油然而生,有些許疏離感,但是卻因為揚起的嘴角而帶了絲平易近人。

陸離已經模糊的過去的記憶忽然間明晰起來。

如同黑白電影變成了立體3D般,一切本不在意的東西,因為這幾句話,因為這一個神態而變得鮮艷明亮。

那一年陸離十五歲,本該囂張任性的年紀,他卻活得陰郁狼狽。

母親的富太太夢幾近破碎,酗酒後便開始遷怒於他。

瘦弱的婦人發起瘋來力氣也是極大的,當然陸離完全可以制服她,但是她是他的母親,哪怕再不堪,再殘忍,他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這條命是她給的,只此一點,陸離就絕不會傷害她。

她打他罵他,酒精摧殘了她的理智,讓一切陰暗面無限放大,她發起狠來甚至拿起酒瓶直直砸向陸離的頭部。

陸離雖然躲開了,但是酒瓶碎裂的聲音也讓他心裂成幾片。

倘若他不躲,她是不是會殺了他?

這個答案,陸離只是想一下都呼吸凝滯。

就在這樣一個燥熱的夜晚,他的母親,這個瘋狂的女人因為長期酗酒倒下了。

陸離把她送去醫院,可一貧如洗的家中根本拿不出高昂的醫療費。

看著她死嗎?

也許這是一種解脫,但是她死了,他就什麽都沒有了。

十五歲的少年,一整夜都站在冰冷的醫院過道,迷茫又仿徨,找不到歸處也看不到前路。

直到晨曦的薄光刺破了陰霾,灑落在灰色的大理石上時,他看到了一個如同光一般存在的少年。

明明他們年齡相仿,可是他卻像雲端上的天使,有著潔白的皮膚,動人的笑容和數不清的幸福。對比之下,他就像泥沼裏的怪物,骯臟墮落,不斷地沈入地獄的深淵。

那一瞬間,陸離心中升起的念頭是偏激陰鷙的,他想毀了他,因為這種極端的不公,來自命運的不公,所以想要……

但是這少年用著清朗的嗓音,對他輕聲說道:“需要幫忙嗎?”

陸離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少年微微側頭,問向身邊的人,那是醫院的醫生,看了眼陸離後便小聲把他的事給說了。

少年聽完後看向陸離:“放心吧,你母親不會有事的。”

很多年後,陸離已經記不太清少年的模樣,他只知道他是謝家的三少爺,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受盡萬千寵愛,遙遠而不可碰觸。

可此時此刻,他看著謝見微,卻忽然間將兩人重疊了。

心臟一陣狂跳,陸離被自己的這個念頭給震得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怎麽回事?

難道當年的少年不是謝知微,而是謝見微嗎?

可是……謝見微當時不是身體不好,一直養在家裏嗎?

無數的疑問湧上了陸離腦海,讓他一時間無法理清頭緒。

可是在他的內心深處,有個聲音中在不斷地叫囂著:原來救他的人是謝見微,原來那個給予他新生的少年是謝見微,原來兜兜轉轉,他從一開始到現在,他重視的都是這個人。

這個念想如同被施了法術的魔豆,紮在泥土中,以瘋狂的姿態生長,瞬間盤踞了整個天地。

多好。

他和謝見微相遇的這樣美好,是不是也意味著他們的結局也會變得更好?

他這邊胡思亂想,謝見微也在眼睛都不眨地看著他。

從第一次聽說陸離母親的事後,謝見微便萌生了這個念頭。

真相是怎樣的根本不重要,關鍵在於陸離怎麽想。

陸離覺得當年救他的是謝知微,那就是謝知微。

這會兒謝見微暗示他,當年救他的是自己,那陸離就會忍不住這樣想。

謝知微和謝見微,陸離會傾向於誰簡直無需多想。

他厭惡謝知微,喜歡謝見微。十五年前那一幕於他來說是多麽的重要,如果當時的人正是自己現在喜歡的人,這樣美好的巧合,多麽讓人怦然心動。

陸離哪怕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可只要謝見微繼續暗示,幫他補全,就能連‘過去’都更改。

更何況,早在此之前,謝見微就做了足夠多的鋪墊。

這種前塵往事,即便沒有“神的意志”幫忙,謝軍師也能偽造到足夠以假亂真,更不要提如今還有陸離的潛意識在幫忙。

陸離小心謹慎地問他:“你……還記得這是什麽時間嗎?”

謝見微早就做足了功課,開口說出個日期,讓陸離心神又是一震。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這日子應該就是他母親入院治療後的兩天左右。

難道……當時的少年真的是謝見微嗎?

可為什麽謝見微全都忘了?為什麽謝知微又會知道?或者該說,謝家三少到底是哪一個?

到了這時候,陸離已經完全傾向於當年的少年是謝見微了,且不提個人感情,單單是謝見微這一開口說出的日期,就足夠讓陸離動容。

他的確曾把這事說給謝見微聽過,但是謝見微絕對不可能知道當年的準確時間。

只不過說了幾句話,謝見微眉眼間便全是疲倦,他歪頭靠在枕頭上,閉著眼很快便睡著了,

陸離回神後立馬去找了醫生,他把剛才的情況說出來,醫生沈吟了一下:“按理說不該有這種情況,不過……”醫生頓了下後道,“有些人對麻藥有異性反應,可能會在藥性沒褪去的時候處於一種潛意識狀態。”

陸離微微擰眉,他問道:“那……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醫生舉了個例子說:“這大概就有些醉酒後的狀態,不好說真假……極有可能說的話也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但卻是真實的。”

陸離站了很久,最後他又去找了神經方面的一些專家,咨詢的是記憶相關的事。

最終得到的資料是,如果有專業的精神暗示和藥物控制,是可以讓一個人忘記很多事,甚至是被替換掉。

但這種忘記是有很大副作用的,有可能直接摧毀這個人的精神。而即便成功了,也有著極強的不穩定性,不持續對其進行暗示和藥物控制的話,有可能會慢慢想起來。

陸離雖然人在M國,但心腹卻都在Z國坐鎮,他安排下去後,開始繼續深入調查謝家的內幕。

接下來幾天,謝見微身體虛弱,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醒來後也不一定會說話,有時候是雙目放空地看著前方,有時候會認出陸離,問他幾句兩人相遇時的事。

陸離想和他多聊會兒,可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所以也只能忍住不提。

謝見微這昏昏沈沈的狀態完全是在給陸離調查的時間。

他在來M國之前早就安排妥當,如今陸離查到的只能是他想讓他查到的。

反正本來這段記憶的漏洞就極多。

設想一下,為什麽謝見微這麽個大活人,竟然能一直被藏在謝家?

為什麽好好一個男孩要被當成女孩養?

即便真的有精神問題,那總得治療吧?又是怎麽治療的?

還有個蹊蹺的地方是,謝見微和母親為什麽要離開謝家?真的就是謝知微說的那樣,母親和父親感情不和嗎?

再怎麽不和,她至於領著生病的幼子離開?其餘兩個孩子呢?難道就不管了?

還有就是,以謝家的權勢,如果真想找回謝見微的話,怎麽會直到今日?

這裏面模棱兩可的地方太多,也就別怪謝軍師拿來大做文章了。

所以陸離查了半天,查到的就是讓人大跌眼鏡的謝家陰私。

謝軍師超強的邏輯思維能力和對細節的把控力在此刻展露無遺,他利用了這些疑點,勾勒了一個“新的過去”。

謝家的確是輝煌的,但在謝星之前卻遠沒掌控這麽龐大的政權。

那時候的當權者是齊家,齊先生只有一個獨女,而女兒自小養的嬌氣,不涉政事,無心繼續發展。齊先生也沒為難女兒,反正年代不同,當權者早就不該一味地把控政治。

他想放權,可有人卻貪戀著他擁有的勢力。

謝星那時候已經結婚,而且有了兩個兒子,但他毅然決然和妻子離婚,然後和齊小姐偶遇了。

齊小姐天真爛漫,看到如此英俊帥氣,又知情逗趣的成熟男人,瞬間淪陷。

謝星抱得美人歸,同時也獲得了一個足夠牛掰的岳父,齊先生只有這麽一個獨女,雖然不滿於他找一個有了兩個孩子的父親,但拗不過女兒央求,也只能答應了。

再加上謝星的確優秀,優秀得讓人心生喜歡。

尤其是齊先生這種愛才之人,他為了女兒和女婿更好的未來,甚至幫他遮掩了前頭兩個孩子的出身。讓後頭的人都以為他們是齊小姐的親生子,畢竟這倆孩子年紀小,手續上做點兒手腳,隨著時間推移,知道的不敢提,不知道的老百姓們自然就當真了。

後來齊小姐終於生下了自己和謝星第一個孩子,也就是謝見微。

謝見微自小聰慧,驚人的高智商讓他所向披靡,十二歲便大學畢業,之後更是前途無限,成了謝家最耀眼的明星。

可就在這時候,齊先生去世了,偌大個齊家已經被謝星完全掌控。

登上高位後,謝星原形畢露,齊小姐的美滿婚姻露出了漆黑的裂痕。

完全信任丈夫的齊小姐這才發現自己是活在了一個巨大的騙局中。

謝星雖然和前期離婚,可是兩人還一直交往著,他的兩個兒子都知道母親在哪兒,謝星甚至還時不時宿在她那兒,更加誇張的是,那個女人幾乎和齊小姐同時生下了一個男嬰。

齊家被吞噬後,齊小姐的天真在此刻就成了愚蠢。

謝星對前妻不見得有多少感情,但是他的前妻是個極度精明的女人,她掌控著謝星太多秘密,只要動動手腳,謝星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會化為灰燼。

這個女人隱忍了這麽多年,在陰影裏生活了這麽多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叫一個偷走自己一切的女人為母親……她恨不恨?

她恨透了,但是她不能恨謝星,所以她恨齊小姐。

她要把屬於自己的奪回來,她要讓姓齊的女人嘗嘗她的痛苦,她要讓她的麽子掛上謝家的姓氏,她要重回謝家!

於是一個骯臟齷齪的陰謀悄無聲息地纏上齊小姐和她年少優秀的孩子。

先是謝見微被進行了殘酷的精神幹擾,不知情的齊小姐還以為他是患了病,她本就信任謝星,此刻更是全部依賴於他。

畢竟虎毒不食子,可誰能想到謝星為了自己的地位和權勢,連親生兒子都能下這樣的狠手。

謝見微的病情加重,他建議齊小姐帶他去國外療養。

齊小姐自然是連聲應允,而她走了之後,國內風雲色變。

直到謝知微成為了新的謝家三少,那個瘋狂的女人找上齊小姐道出一切時,齊小姐才恍然驚醒。

為什麽這麽多年來,謝星都不願謝見微暴露於人前。

為什麽這麽多年來,謝星都不肯將謝見微的名字公之於眾。

謝家三少,那麽優秀那麽卓越,可所有人都只知道是謝家的三少爺,而這位少爺到底叫什麽,幾乎無人知曉。

謝星對齊小姐解釋說:木秀於林風必催之,我們的孩子太優秀了,盯著他的人實在太多,所以不要把他的信息過多的暴露出去,這對他不好,這是在傷害他。

齊小姐小時候因為是齊家獨女,被綁架過三四次,所以很清楚這種權力巔峰下誕生的孩子是什麽處境,所以她對謝星的安排深信不疑,半點兒都沒多想。

可如今,一切真相大白。

她兒子的榮耀,她兒子的未來,本該屬於她兒子的一切,全都成了另一個人的。

謝知微……他哪裏配得上謝家三少這個身份。

後來齊小姐被逼自殺,謝見微因為精神錯亂,被徹底放逐。

發生這一切的時間正好是在謝見微救了陸離後的沒幾天。

那時候謝見微只有十四歲,被折磨了兩年後,十六歲的謝見微精神慢慢恢覆了,可是卻忘了這些事,他被人收養,念了高中竟考上了電影學院,然後出道……再然後就遇上了陸離。

看完這些,陸離面上青筋暴起,他砰得一聲,一拳砸在了墻上。

墻上蔓延了鮮紅的血跡,可他卻體會不到任何疼痛,和心底繁衍出的恨意相比,這點兒痛算什麽?

他視作光明的少年,他悉心愛著的人,竟然遭遇了這樣的事情。

難以想象……

陸離想想那嬌氣的少年,再想想為了獲得更多而不斷討好自己的謝見微……

重疊在一切的痛苦如同一把三頭刃,把他的心臟都攪成了一灘爛泥。

謝星、謝家,只是死亡和毀滅怎麽能彌補你們的罪惡!

顏柯是親眼看著謝見微布置的,完全逆轉後,他整個人都是跪地膜拜的狀態:“要論金牌編劇,大人您更勝一籌。”

謝軍師委婉一笑:“畢竟我是靠腦子吃飯的。”大離也愛編戲,可說到底他是個武將……

等陸離把事情都“查明白”,謝見微也開始悠悠轉醒了。

他已經能下床,外頭已經入冬,院子裏樹葉枯黃,在枝幹上搖搖晃晃,舍不得落下去卻又根本留不住,貪戀那一分一秒,像依依不舍卻註定分離的戀人。

陸離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坐在窗邊的青年。

他穿著白色的病號服,可露在外面的皮膚卻比這屋裏所有的白色都白,他看著窗外,姿態端正,可筆直的後背卻透漏出無奈和脆弱。

陸離忽然有些不敢走近。

這時謝見微卻轉頭,一雙漆黑色的眸子像濃濃的夜色般,完全將他包裹。

陸離停在了原地。

謝見微緩慢開口:“真沒想到,我們會變成這樣。”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道出了一切。

也許是麻藥的刺激,也許是時間到了,更也許是大病一場後神經覆蘇,謝見微想起了一切。

他幸福的童年,驕傲的少年,還有一切狼狽與不堪。

陸離看著這樣的謝見微,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他侮辱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用金主的身份,玷汙了給予自己新生的人。

陸離痛恨謝家,可此刻也痛恨他自己。

謝見微對他招了招手:“過來。”

陸離走向他。

謝見微仰頭看他,蒼白的臉上有淺淡的笑容:“你比那時候英俊多了。”

十五歲的陸離,常年遭受暴力和虐待,生活在陰暗的溝渠裏,讓他身體瘦弱,神態陰鷙,隨時都像個會咬人的幼狼,對一切都充滿戒備和警惕。

謝見微的視線很柔軟:“挺好的,你現在這樣……挺好。”

他這樣輕嘆著,陸離雖沒掉一滴淚,可神態卻像是哭了一般,聲音也極其沙啞:“對不起。”

謝見微道:“有什麽好道歉的?我該慶幸遇到的是你,而且……”他垂眸,有些難堪道,“你對我很好。”

如今再聽到這話,陸離已經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

以前他憤怒於謝見微只是把他當成一個金主,可現在他恨不得謝見微只把他當成金主。

這樣他就不會這樣難過。

謝見微此時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

曾經的天之驕子,淪落到以色侍人。

當初有多驕傲,現在就有多狼狽。

尤其這個人還是陸離,是他親手救下的,施與了恩情的人。

陰差陽錯間,他竟然為了權錢而在他身下承歡。

兩人該如何相處。

陸離充滿了愧疚與不安,謝見微更是覺得造化弄人。

病房陷入了凝重的沈默,謝見微輕嘆口氣,換了個話題:“我的身體怎麽了?”

手術已經成功,也沒有瞞他的必要,陸離交代了他的病情。

謝見微苦笑道:“也許我就不該降生。”他毀了自己的母親,也毀了自己,這樣狼藉的生命到底有什麽存在的必要?所以上天給了他這樣的病。

陸離一把握住他的手,焦急道:“別這麽說,如果不是你,我……”

不是謝見微,當初的陸離就只剩下絕望了。

謝見微看著他的手,輕聲道:“即便沒有我,你也一定會活得很好,反倒是現在……”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側過頭去道,“給你添麻煩了。”

陸離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他張張口,卻發現一切言語到了嘴邊都成了空話。

他沒法安慰謝見微,沒法讓他打起精神,也沒法抹去他對他做過的那些事。

想起一切的謝見微,只會覺得那些是巨大的侮辱,用身體兌換金錢,對於謝家三少來說,是足以摧毀精神的可怕打擊。

陸離楞了會兒,忽然間單膝跪地,仰頭看向坐著的謝見微,認真說道:“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

謝見微明顯怔了下。

陸離握住他的手,聲音低沈沙啞:“這些年,我是因為愛你才會和你在一起。”

謝見微閉了閉眼,再睜開後他緩聲道:“阿離,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我不需要同情。”

他這樣的處境,陸離說這樣的話無疑是在安慰他。

兩人的關系原本金主和小情兒的權色交易,可如果摻上愛情,似乎就美麗了一些。

可謝見微不傻,他只以為這是陸離的善意。

陸離凝聲道:“我一直不說是因為你並不愛我,我怕說了這些你會離開我,其實我愛你,很愛你,從第一次見面,我就只想把你留在身邊。”

謝見微道:“你應該不知道我是誰。”年少的時候他們只見了幾面,十多年過去,青澀的少年長大,哪裏還是過去的模樣。

陸離搖搖頭道:“不是十三年前,而是三年前。”

他頓了下,才繼續說道,“如果我不愛你,我不會默許這種關系,我知道你只是在……利用我,但是我心甘情願。”

謝見微就這樣低頭看著他,陸離的神態間全是不再遮掩的愛意,他溫聲道:“這三年沒你想象中那麽不堪,只是我的貪念,只是我想盡辦法在留住你。”

過了很久,謝見微反握著他的手,有些疲憊道:“謝謝,阿離……謝謝你。”

以前陸離不敢對謝見微說自己愛他,是因為怕謝見微嫌麻煩而離開他,但現在他可以表白了,因為他的表白會讓謝見微破碎掉的尊嚴重新有了輪廓。

也許謝見微自始至終都不愛自己,但在這一瞬間,陸離看到了希望,一道穿破雲層,照射在他面前的亮光。

現在的謝見微,真的有可能會接受他。

畢竟他們的相遇是那樣的美好,這三年雖然在名義上是狼藉的,但他們的相處卻滿溢著愉快和契合。

以前的謝見微,陸離覺得他沒有心,不懂得愛。

但想起一切的謝見微終於變得完整,他有心。那麽是不是就有了接受他的可能?

也許這需要漫長的時間,但陸離願意等,哪怕用一生來換取一秒的愛情,他也願意。

因為這是謝見微,他的愛對他來說是世界最美麗的極光。

兩人聊了會兒後,謝見微便回到床上休息。

他身體虛弱,每天還要進行大量的治療,所以精神不算好。

陸離推掉了一切工作,日夜守在他面前。

謝見微一天中大約只會醒來幾個小時,而這幾個小時陸離一定會悉心陪著他。

兩人會聊一些瑣事,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陸離再也不用遮掩自己的感情,他看著他,用最深情的視線,用最貼心的舉動,無時無刻不再向謝見微傾訴著愛意。

致力於演戲的謝軍師幾次都想撲倒自家大離。

愛人這麽愛他,他只想告訴他,他也愛他,特別想和他做愛做的事。

然而時候未到,他還得繼續演,畢竟成功在望,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陸離雖然是“神”,可也撐不住這樣日夜守著,謝見微偶然一次半夜醒來,看到伏在床邊的陸離,很是心疼。

而就在他動了一下後,陸離便唰地睜開眼,一雙黑眸清明,分明是沒有睡熟,所以才會在他微微一動後便醒了過來。

陸離問他:“怎麽醒了?有哪兒不舒服嗎?”

謝見微道:“沒事。”

陸離又問:“想喝水嗎?”

謝見微點點頭道:“好。”

陸離起身便去給他倒水,他拿著水杯過來時,謝見微剛好坐起來,床頭的小夜燈亮起,暈黃色的燈光打在他脖頸上,讓那蒼白的膚色添了些溫度。

陸離喉結聳動了一下,俯身拿了枕頭放在他腰後。

謝見微低頭喝了口水,陸離道:“慢點兒。”

謝見微說:“沒事啦,我已經沒那麽虛弱。”

陸離笑了下。

謝見微把杯子遞給他,陸離放好後轉身回來給他蓋被子。

謝見微眨眨眼睛道:“床挺寬敞的。”

陸離:“……”

謝見微說:“你一直這樣也不行,上來睡會兒吧。”

陸離頓了下說:“不用。”

謝見微知道他在顧忌什麽,以他兩人以前的關系,在床上做其他事的時間比睡覺多太多。

陸離不是不想和他睡在一起,而是不敢。

他怕自己有點兒不該有的反應,嚇到謝見微。

謝見微倒是挺無所謂地笑了下:“別想那麽多,我又不是忘記了。”

陸離喉嚨有些幹澀:“我……”

謝見微已經向旁邊讓了讓,給他騰出個地方。

陸離直楞楞地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脫了鞋子,躺在他身邊。

謝見微躺得中規中矩,但嘴角的笑容卻止都止不住。

謝見微的身體真挺累的,尤其又靠在陸離身邊,心一安,他倒是睡得踏踏實實。

只不過睡著之後,他就沒那麽中規中矩了,踢開被子後,陸離給他蓋一下,結果他抱住了陸離的胳膊,窩進了他懷裏。

陸離另一只胳膊伸著,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他傻兮兮地騰空待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放下了,把這個心尖上的人擁入懷中。

抱住他後,謝見微還在他胸前蹭了蹭,自動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這大概是源自於身體的習慣,畢竟兩人在一起三年多,無數個日夜,衍生了數不清的習慣,全都儲存在身體中。

陸離抱著他,又窩心又緊張。

本以為自己會立刻睡過去,但是入手的觸感喚起了大量的記憶,這清淡的氣息縈繞在鼻尖,好久沒有嘗到肉滋味的大離整個起立。

陸離苦笑著,一動不敢動,這睡在床上還不如不睡。

倒是謝見微睡得相當好。

第二天清晨,謝見微的腿碰到了一個熟悉的硬東西。

陸離:“……”

謝見微:“需要幫忙嗎?”

陸離連忙道:“不用,只是早晨有些……”

謝見微卻一下子握住了它。

陸離倒吸口氣,輕聲道:“你不必這樣的。”

“哪樣?”謝見微反問他。

陸離全身血液都集中到了一處,聲音都微顫著:“我們現在……”

謝見微笑了下:“談戀愛的話,也該做這些事吧。”

陸離驀地轉頭看他。

謝見微避開他的視線,只是耳朵尖有些泛紅:“我……我應該也是喜歡你的,要不然,我、我也不會……”

他說的比較委婉,但這樣的話卻像是夜空綻放的焰火一般,給陸離帶了目眩神迷的體驗。

最後的時候,陸離忍不住吻住了他,這是個滿溢著愛意的吻,纏綿悱惻,扣人心弦。

謝見微雖然在裝作“開始喜歡他”,但實際上他早就愛他愛到了骨子裏,看著這樣的戀人,又是這樣的時候,他怎麽會沒反應?

陸離看向他:“別動。”

說著他微微起身,幫謝見微口了出來。

謝見微爽得頭發尖都打顫顫,明明兩人什麽都做過了,明明都對彼此熟悉得不行,但現在他們卻像是初初戀愛一般,小心翼翼,每碰一下都親密得心臟泛甜。

陸離心情特別好,謝見微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穩定,隨之而來的是他們的感情也如同萌芽一樣,在雨露清風中慢慢成長。

謝見微在調整著心情,他是個強大的人,年少時的出色並非誇誇其談,而是切實存在著。

陸離問他:“病好後,還想演戲嗎?”

謝見微搖搖頭道:“做做研究吧,以前我就想深入了解下醫學。”

陸離覺得他怎樣都好,看著他就忍不住嘴角微揚。

謝見微說:“我們這關系,會不會影響你的事業?”

畢竟陸離還是個響當當的公眾人物,有個男性伴侶肯定會被人大肆宣傳,到時候也是不得安生。

陸離滿心滿肺都是他那句“我們這關系”,什麽關系?他和謝見微如今是戀愛的關系。

雖然謝見微還在慢慢接受他,但只要有了開始,前路就只剩下明媚。

陸離道:“我以後會退居幕後。”

謝見微說:“也好。”

兩人這段時間一直沒提起過謝家,而此時謝見微似是終於從那混亂的心結中走出,主動提了:“幫我做骨髓移植的是謝知微嗎?”

陸離說:“對。”

整個謝家也只剩下謝知微一個人了,能在這麽快的時間內找到適合配型的人,除了他別無他人。

謝見微眉心緊皺,過了好半晌才說道:“我沒辦法原諒他。”

是時候收拾一下謝知微了,“想起一切”的謝見微可以添油加醋,努力給謝見微加戲了。

陸離說:“當然不能原諒他。”那些腌攢事,讓他恨不得把整個謝家抽筋剝骨。

而這時,謝見微又說了一句:“我的母親,是被謝知微殺死的。”

以命換命,既然陸離的不同人格在陸離的夢境中死亡會消失,同理可辨,這個“它”的意識,在夢境裏死了的話,是不是也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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